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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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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苓的這幾句話便如一道道的雷電自天邊落下,叫易雪歌的腦中忽然空白了一下,不知要如何以對。

易雪歌沈默片刻,低下了頭。長發灑落下來遮住她白皙如玉的面容,她有些脫力似的一手支撐著下顎倚在案邊坐好,嘆了口氣:“你讓我再想想吧。過幾日,或許我能給你答案。”

扶苓深谙勸人的秘訣,這個時候反倒沒有乘勝追擊再說下去惹人厭煩而是從容的起了身,微微笑著轉開話題說道:“殿下既然不準備參加百花宴,可是要吃些點心?廚下已經備好了。”

易雪歌想了想,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然後才讓扶苓退下了。

易雪歌這一想,便想了好些日子。在這幾日裏,扶苓倒是安安穩穩的做她的女官,伺候著易雪歌的起居飲食,旁的半字也不提。

因為楚帝已經下令要讓她禁足,她這宮殿內外都少有人往,只是偶爾才能探聽到一些消息。

不過,再如何,楚帝病重的消息易雪歌總也是知道的。據說那日百花宴回去之後,楚帝便病倒了。玉貴妃看在蕭沈曜的份上固然不敢對易雪歌如何,卻也並不妨礙她對易雪歌潑臟水。反正,玉貴妃是一口咬定了是易雪歌氣到了楚帝,這才叫楚帝氣病了。因為那日楚帝的確是見過易雪歌,不少人倒是信了幾分。

隨著楚帝的病重,內廷和外廷的沖突顯然日益增多。楚帝已經病得起不了身,自然也上不了朝,每當朝臣帶著緊要的奏書來與楚帝商議的時候便總是會看見玉貴妃在旁坐著。甚至,現下的禦批也已然換成是玉貴妃的筆跡。朝中大臣皆是恨惱已極,彈劾玉貴妃的奏折簡直堆滿了禦案,便是按兵不動想要等待皇嗣出生的盛南生都被遷怒是“同流合汙”。

易雪歌知道自己再等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楚國大亂在即。她喚了扶苓上前,直接問道:“我現在若要出宮,你可有什麽法子?”

扶苓壓抑住眼中湧現的狂喜,跪下行禮道:“殿下若有心,一切都由奴婢安排便是。奴婢手上有出宮令牌,且已經在楚宮經營許久,只要想法子把這沿路的守衛換做是我們的人,再拿著令牌裝作是采辦人員出宮便好。如今楚帝將殿下禁足,少有人來,只要尋個替身倒是能夠拖延一些時日。”

易雪歌點點頭,好一會兒才接著問道:“你可有法子讓我見皇弟一面。”她不待扶苓說話,便直接道,“我知道這對我們的計劃可能會不太好,但他只剩下那一點時日。總是姐弟一場,若是不見他一面,我心中難安。”

這倒是有些難辦。只是扶苓此時得了易雪歌要離開楚國的回應,狠狠心便應承道:“便依殿下意思。”她待在玉貴妃身邊許多年,許多事上還是有些人脈和手段的,只是這事卻是要冒一回險。

易雪歌也知道這事難辦,想了想還是伸手扶著扶苓起身:“你試一試便好,若是真的不行......”她頓了頓,“那也只能是我的親緣太淺。”

扶苓心中有了計較,此刻自然只有應和的份。

第二日午後,扶苓尋了兩件醫女的服侍來給自己和易雪歌換上,她不多廢話,言簡意賅的道:“現下乃是玉貴妃批閱奏折的時候,我們扮作醫女,正好可以隨那些太醫一起入內。”

易雪歌換了醫女服,對著鏡子慢慢的將發髻重新散開梳理好,在面上稍作掩飾之後便接著扶苓的口說道:“放心吧。只是看一眼,我不會情緒用事連累到旁人的。”

扶苓總算松了口氣,她等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等到一位太醫,這才跟著那位太醫去了太醫院。然後才跟著那太醫院的院使一起去了楚帝的寢宮。

就像是扶苓說的,此時主事的玉貴妃正好在偏殿批閱奏折,寢宮之中雖然戒備更加森嚴但對於易雪歌和扶苓這樣渾水摸魚的卻更是方便一點。

易雪歌和扶苓扮演的醫女身份低微,固然不會引人註目但也沒有什麽資格得見聖顏。所以,她們也只是隨大流跪在帷幕之後。易雪歌悄悄擡眼去看,只能看見楚帝躺在床上,殿中幾乎聽不到呼吸聲,只能隱約看見他面容慘白的猶如死人。

易雪歌與楚帝雖然是姐弟但自小也沒有多少相處的時日,前段時間又被他那般對待,見到此景本該無動於衷才對。只是,不知怎的,她忽然覺得眼底一熱,幾乎有淚水就要落下來了。

她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母後偶爾清醒便拉著她說著那個被父皇抱去的皇弟。母後的聲音很軟很輕,就像是午後的陽光一樣,懶洋洋的照在她的身上,叫她永遠也忘不了。

“他和雪歌你一樣,長得又像母後又像父皇。一出生就乖乖的,可討人喜歡了......”母後抱著她,一邊思念著那不長在自己身邊的幼子一邊輕輕嘆氣,“只可惜,我沒能盡一個母親的職責,看著他長大。雪歌,你們乃是至親姐弟,血脈相連,日後你見了他,可要做一個好姐姐。替母後好好對他好。”

“好。”

那個時候的易雪歌年紀尚小,對著傳說中的皇弟充滿了渴望和期待,幹幹脆脆的應了下來。

所以,哪怕她見到養尊處優與她想象天差地別的楚帝的時候是如此的失望,她也竭力對他好,盡一個姐姐的責任。後來,司馬臨亂軍圍宮,她拉著還是太子的楚帝悄悄逃出宮,一路護著他。便是喝水吃飯都要自己親自試過無毒才肯讓他吃。

那是他們最落魄的時候,也是他們姐弟關系最親密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什麽是血濃於水。

誰能知道會有今日。他在帷幕之內的榻上奄奄一息,易雪歌跪在帷幕之外的地上猶如陌生人。

扶苓大概是感覺到了易雪歌心中的震動,急忙伸手拉住易雪歌的手,示意對方穩住心神。

易雪歌咬咬唇,低著頭一動不動。她又十分難熬的跪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之前帶她們來的太醫出聲讓她將那銀針拿上來。易雪歌知道這是特意安排給自己的機會,低著頭快步走了上去。

她離得近了一點,終於又機會清楚的看到楚帝此時的面容。他雖然面色蒼白,可是認真去看,果真就像是母後說的那樣“既像母後又像父皇”,便是和自己也生的極像。

易雪歌只覺得眼睫輕輕的顫了顫,眼眶都紅了。

就在這時,榻上的楚帝忽然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什麽似的睜開眼,他沒有理會那近側面露狂喜的內侍和太醫,只是茫然的左右轉動視線,然後將目光落在易雪歌身上。

易雪歌吃了一驚,幾乎以為是要被發現了,可是沒想到楚帝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他沒有去理那快步跑出去要稟告玉貴妃的內侍,只是躺在那裏對著空氣,仿佛看著某個人一般,氣如游絲的說道:“是我錯了,皇姐。”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聽不太清楚,可是落在易雪歌耳中卻如同響雷一般,幾乎讓她站不穩了。

這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少年時候才有的笑容,那笑容讓他消瘦蒼白的臉上顯出一絲少見的神采來。過去他每次犯了錯,總是會這般在先帝的面前認錯,便如同小兒撒嬌似的。當年離宮逃亡的時候,他一開始嫌棄飲食粗糙不願意吃,易雪歌就把東西硬塞到他嘴裏,後來等他知道情況緊急了,便是如此對著易雪歌認錯。

易雪歌很快就退了幾步,然後低著頭跪在床榻不遠處,那些本以為已經逝去的往事如同海水一般洶湧而來,幾乎淹沒她的頭頂,如同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叫她潸然淚下。只是此時也已經無人在意她了——偏殿的玉貴妃已經匆匆趕了過來,她焦急的腳步聲離這裏越來越近。

那個還立在一邊的太醫急忙將沒用過的銀針遞給易雪歌,令她退下。

易雪歌不敢再耽擱,拿了銀針就要退下。她慌忙起身時正好看見榻上的楚帝睜開眼對著她微微一笑,那一雙眼眸清明的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童。

“皇姐,再見。”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默著的對著她動了動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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